精彩书评
民间学刊的可能性
时间:2014-07-24 来源:北京青年报 作者:陈平原 浏览量:999

  ◎陈平原

  价体系中,将稿子交给“非核心期刊”的《现代中国》,不无“明珠暗投”的遗憾。因为,所谓学术水平高低,那是软指标;被不被官方承认,却决定了当事人的职称晋升以及奖金发放。因此,值此纷纷“核心”之际,愿意投稿给民间学刊的,都是两肋插刀的“英雄好汉”。

  北大20世纪中国文化研究中心内部,供稿最积极的,当属“劳动模范”孙玉石,他总共在《现代中国》发表了9篇论文。其次是钱理群,表面上只发了3篇,另外还有两篇是被“和谐”掉了。每当我苦着脸向他传达出版社“顾全大局”的要求时,他都很大度,说“没关系”。如此屡败屡战,老钱没有一句怨言,依旧给《现代中国》供稿,这让我很感动。王风除了提供4篇精彩论文,还负责撰写每期封三的杂志介绍。这些短文很不好写,除了准确、简要,还得隐约透露我们的关怀——借此表示我们集刊追摹的目标。此外,中心成员积极撰稿的还有欧阳哲生8篇、胡军7篇、吴晓东6篇、贺桂梅6篇、严家炎3篇、洪子诚3篇、温儒敏2篇、谢冕2篇、朱青生2篇、陈泳超2篇。

  至于中心之外的作者,最积极也最值得感谢的是夏晓虹(9篇)、王德威(5篇)、赵园(4篇)三位。此外,北大校内教授罗志田、周小仪、方锡德、龚鹏程、陈晓明、李杨、韩毓海、张颐武、张辉、高远东、孔庆东、姜涛,以及校外专家耿云志、么书仪、张菊玲、钟少华、张西平、李长莉、黄修己、解志熙、程光炜、李今、杨联芬、高恒文、罗岗、陈方竞等,都曾给我们提供好文章。

  还得感谢国外以及境外的作者,包括美国的王德威、奚密、张旭东,日本的平田昌司、尾崎文昭、北冈正子、沈国威,英国的贺麦晓(Michel Hockx)、新加坡的关诗珮,台湾的沈冬、梅家玲,香港的陈国球、陈建华、黄子平、许子东等。另外,还有作为嘉宾出席讨论会的丸山昇、木山英雄、宇文所安、李欧梵等。

  正是以上这些很有光彩的名字,支撑起《现代中国》的学术形象,也使得我们有能力在汹涌的时代大潮边,保持一种冷静的、理性的、特立独行的姿态。

  我的《告别〈现代中国〉》撰于2012年12月24日,初刊《中华读书报》2013年9月11日,可这一期终刊号竟一拖再拖,直到近日才发行。这不是出版社的问题,是我们自己在犹豫。说实话,作出停刊的决定是很痛苦的。也曾考虑妥协或变通,可长痛不如短痛,还是自我了断好。为什么?我的判断很明确,推崇民间学术的时代已经结束了。若是著名学者,还可勉强“自作主张”;但如果是青年教师,想凭个人兴趣读书写作,那纯属“自我放逐”。这个时代,要不进入体制,争取多分一杯羹;要不走自己的路,不要眼红别人的好处多多。

  说实话,我以及我以上的先生们是有“自由挥洒”的空间的,文章在哪里发表都可以,不一定非挤占《历史研究》或《文学评论》的篇幅不可;但年轻学者不一样,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办杂志得靠他们,既希望他们“投入”,又害怕他们“过分投入”。思前想后,还是停刊好。

  将来有一天形势好转,他们中有人愿意赓续这个传统,当然很好;若没有,做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,就此别过,也没什么了不起。你看现代史上那么多优秀学刊,不也都成为遥远且美好的记忆?

  (本文作者为《现代中国》主编、北大中文系教授)

  2001年创办的《现代中国》,前五辑由湖北教育出版社推出,出版社负责全部费用,印刷装帧都很不错,唯一的遗憾是发行问题;后十辑请北京大学出版社接手,虽然我们略有资助,但还是需要出版社多加补贴——对于这两个出版社的鼎力支持,我始终心存感激。

  在第一辑的《编后记》中,我提及:“随着专业化思想的深入人心,治学者必须接受‘系统训练’,这已经成为共识,而且正在迅速落实。我担心的是,‘专业主义’一旦成为塑造我们思想行为的主要力量,会对各种可能出现的不合规矩的‘奇思妙想’造成极大的压抑。越来越精细的学科分野、越来越严格的操作规则、越来越艰涩的学术语言,在推进具体的学术命题的同时,会逐渐剥离研究者与现实生活的血肉联系。对于人文学来说,这个代价并非微不足道。既投身‘专业化’大潮,又对‘正统派’之得失保持清醒的认识,我以为是必要的。”此文以《有情怀的专业研究》为题,发表在2001年5月30日的《中华读书报》上。我在文末称:“北京大学20世纪中国文化研究中心成立时,曾表白要以学术的方式,积极参与当代中国的精神及文化建设。了解北大的历史传统及其现实处境的读者,当能明白此话背后隐含的学术意识与人间情怀。《现代中国》的创办,希望能部分落实当初的宏愿。” 想得到的,未见得就能做得到;但如果连想都不敢想,只晓得“顺流而下”,那就太可惜了。

  此集刊没有采用现在很多名刊所标榜的“匿名评审”,理由是:“办报办刊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思路,一是争取第一,即办成某领域内说一不二的‘权威刊物’;一是特立独行,要求性格鲜明,且有明显的文化关怀——此乃《新青年》以降新文化人的思路。前者以学术水平为唯一标准,需要众多专家的公平鉴定,‘匿名评审’可以杜绝滥竽充数者。后者的选稿标准,并不以学术水平为唯一指标——很可能采用虽不成熟,但很有冲击力的论文,而排斥学术水平很高,但志趣完全相反者。”(杨早:《关注“现代中国”——就〈现代中国〉的出刊访陈平原先生》,《中华读书报》2002年3月20日)这个思路不见得能被广泛接受,但确实是我们的工作策略。说白点,这更接近民国年间的“同人刊物”。并不标榜质量上乘,更关注的是集刊的整体风格是否明晰,以及有无自家面貌。因现实条件限制,《现代中国》上其实没有多少“非常可怪”之论,聊以自慰的是,所刊论文多能自主、自立且自洽。

  除专业论文外,《现代中国》坚持发表长篇书评,是一大特色。每期评价近两年出版的十几本专业著述,带有推介性质,且借此呈现自己的学术标准及现实关怀。值得庆贺的是,在国内学术期刊大都停发书评的当下,我们坚持下来了,十五辑学刊总共发表了119篇颇有分量的学术书评(不是一两千字的书介,而是五六千乃至上万字的书评)。撰写学术书评的,偶有名教授,但以北大中文系的研究生为主力。随着岁月迁移,这些书评作者,很多日后为集刊提供了很好的专业论文。可见,此栏目既荐书,又培养作者,可谓一举两得。


  《现代中国》之所以能略有所成,最应该感谢的,当然是各位作者。因为,在目前的评
  除了书评,《现代中国》的“学术对话”栏目也很有特色。有专题演讲,但更值得关注的是圆桌会议纪要。如第六辑之《“中国三十年代文学研究会”与日中文化交流》(丸山昇等)、《文学复古与文学革命》(木山英雄等);第九辑之《海外中国学的视野》(王德威等);第十三辑之《文学史的书写与教学》(宇文所安等)、《〈北京苦住庵记〉谈话会》(木山英雄等)、《〈废名集〉笔谈选录》(解志熙等);第十五辑之《“跨媒介”如何对话》(李欧梵等)。作为主编,我多次打破惯例,将演讲、对话或资料考辨放在“开门见山”的地位,理由是:“在正襟危坐的论文之外,建立‘对话’栏目,容纳若干很有见地,但未必符合学院派脾性的‘言谈’,也算是有张有弛,相得益彰。作为文体的答问、对话、座谈、演讲等,不可能像专业论文那样精雕细刻,但其‘逸笔草草’,也自有其特殊魅力。”(《现代中国》第六辑“编后”)你可以说这与我等早年“20世纪中国文学三人谈”的经验有关,可也是对日渐呆板的学术期刊编辑思路的反叛。

  (原标题:民间学刊的可能性)